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鸿归(管理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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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八 罗谋贵一跃便下了红旗大桥,奔向下游,嘴里不住声地喊,“出什么事了?出什么事了?” “出事了,不好了。出事了。”捕鱼人已撇下迷魂阵,将小船急急划到岸边,也许过于慌乱,那船靠了老长时间都没靠拢;还是罗谋贵跨下河,才将小木船拢上岸。 捕鱼人撇下船桨,跌跌撞撞地下了船,“出大事了。出大事了!” “喂,兄弟,到底怎么样?”见捕鱼人面无人色,胆战心惊,罗谋贵将河面和四周都巡视一番后,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。 “孩子,孩子。”或许是有罗谋贵在身边,多少给了他一点胆气,捕鱼人的语气也没有了那份急促,但一双眼却死死地盯着河面。 “孩子?”罗谋贵再次环视四周,“什么孩子?” “哎哟!死了!三个呀。” “什么?你是说河里死了三个孩子?!”在清晨的微风中,罗谋贵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:“你,你没有看错?!” “这……”捕鱼人也怔了,哪有那么多孩子死?是我看错了?开什么玩笑!他自己摇了摇头,因为他的确看到了三个孩子的尸体!但一下三个都死在河里,这……这可能吗?“大哥,我们一起再去看看?”很显然,他需要罗谋贵的帮助。 罗谋贵虽说脾气暴躁,但却不是隔岸观火之辈,况且他也想知道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 拉网时,罗谋贵的脑袋里还一片茫然,当渔网渐渐浮到河面的那一刻,他张大了嘴,半天没有发出声来。 六只小手五只都是展开的,只有一只静静地攥成拳头,罗谋贵慢慢掰开—— 一枚小小的硬币在朝阳下,泛着清冽列的光泽…… 天刚泛亮,老队长便领着罗根搭乘顺路小货车到了乡里派出所。派出所的马所长正端着水杯站在门前刷牙,看见老队长和罗根,漱口水便在嘴里“咕噜,咕噜”,一发带着动静。 “马所长,马所长,”老队长堆着笑,将早已准备好的香烟递上去。 马所长眼角都没往这边瞧一下。 “啊……呸——”他兀自将一口脏水喷得老远,将牙刷敲了两下水杯,转身进了门。 “马所长,马所长。”老队长随后跟上。 “行了,别跟了。有什么事,等上班再说吧。”马所长转身对老队长敌了一眼。 “这,这……马所长,这派出所也分上下班?” “怎么就不分了?!”马所长推开所长室,将手中的水杯重重放在写字桌上,“我们就不是人?就不能休息?” “您误会了,您误会了。”老队长的身板自然降了三分,脸上的笑容也殷勤了,“我们真的有急事,我们是来报案的!”老队长生怕一下说不清会被马所长“啪”地一下关在房门外。 “……报案?……行呀,是不是也等我洗完脸呀。”马所长斜了老队长一眼,端起脸盆扯下毛巾。 “那是,那是……您先洗脸。” 马所长可不吃老队长那套谀媚,拿着脸盆上了伙房。尔后便从伙房传来一下下的舀水声,哗哗的洗脸声,以及电动剃须刀轻微的咝咝声。 好不容易马所长露出头,收拾完毕,坐回椅子。老队长心想这回可以说了,却偏偏马所长一下拉拉这个抽屉,一下拽拽那个柜门。好半天,鼓捣出几张纸,又在写字桌上左寻右找,最后还是在椅子下面找出一枝圆珠笔。 老队长那个急呀,这里罗苗还不知道在哪里丢的,也不知道派出所肯不肯帮忙;那里家里面还有三个孩子也不知道找到没有。可再急他也不敢表示出丝毫的不恭来。 “哪里的?”马所长终于拉开了官腔。 在老队长听来这已经是法外施恩了。老队长清楚他们中间有那么一层过节。 “罗家大屋的。” “叫什么名字?多大了?”马所长头都没抬。 “叫罗根,十四岁。”老队长将罗根推到前面。 “哦……”马所长向老队长翻翻眼皮,“什么事报案呀?” “我妹妹丢了。”罗根咧咧嘴,哭了。 “……好了,别哭了。这是派出所,不是你家。哭什么哭?!”马所长大声呵叱,他向老队长颔颔下巴,“你来说。” “是,是这么回事。”老队长便将罗苗如何丢失一事细细说了一遍,最后还不忘问一句,“马所长,您看,能找回吗?” “我说呀,”马所长一扔手中的圆珠笔,“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,就这点事,你们也来报案?走,走!赶紧走!别耽误我时间。嗟,真是!” “马所长,这孩子都丢了,还不是大事?!”老队长惊讶了,他在想:那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大事? “嗳,我说老队长,我问你,孩子在哪丢的?” “这……”老队长愣了一下,“可,可马所长,要是知道在哪里丢的,我们也就不好意思打扰您了。这不一点头绪都没有才求到您嘛。” “你以为我们是谁呀,是诸葛亮能掐会算?”马所长似乎受了侮辱,愤愤然:“别说不知道在哪里丢的,就算知道,我们也不能给你去找。现在丢孩子的也不是你们一家,都让我们去找,我这派出所早就关门了。” “马所长,您别生气,我们怎么敢让您去找孩子,只是您看看能不能发个告示什么的,就象寻人启事的那种,那样也许就能找到孩子。”老队长怕马所长不明白,不断地用手比划。 “你不会没睡醒吧?别说我一个小小的派出所,你去打听打听,哪个公安厅公安局会给一个丢失的小孩发过通告?!咳,真是,你不会认为这公安局就是你家开的吧?”马所长倾身将头向老队长凑了凑,两眼满是蔑视。 “就没有一点办法了?马所长,您见多识广,您就帮我们想想办法吧。”老队长的心在往下沉。 “马所长,求求您,救救我妹妹!”罗根一听没有希望,眼泪刷地一下便下来了,“她会饿死的,求求您,救救她吧,我,我给您磕头了。” “嗳,嗳……扶他起来。你们瞎闹什么!赶紧回去,我还有公务呢。”马所长站起身,右手向外挥了挥。 “马所长,马所长……” “看你这把年纪,又是为别人办事,我给你指条路。到当地派出所去报个案,或许他们能帮上点忙。” “当地?” “在哪丢的上哪儿报案。走吧,走吧!”马所长明显不耐烦了。 “可……” “走吧,走吧。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你们扯。”马所长连说带推,硬是将他们请到门外。 “罗根,你真想不起那是什么地方了?”老队长一筹莫展。 罗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,摇摇头。 “回去吧。” “那,大爹爹,不找我妹妹了?”罗根仰起一张瘦脸,可怜兮兮地望着老队长。 “找,找。你这狗日的,你让我上哪去找?!”老队长一甩手就要往回走,但他刚走了两步,便感到有点不对劲,回头见罗根在那里呆呆地立着。 “怎么不走?” “我要去找我妹妹。大爹爹,我要去找我妹妹。我妹妹一个人会饿的,晚上一个人会害怕,狗也会出来咬她的。”他哭出声来,“会有人欺负她的,妹妹,你在哪,哥哥找你来了。” “回来。回来!你这大孬子,你上哪找呀?”老队长快步上前,一把抓住罗根。 “放开我,我要去找我妹妹。罗苗,罗苗,哥哥想你,你在哪儿呀?!” “罗苗没事的,会有好心人照顾她。我们先回家,等大爹爹想想办法,再去找她回来。”老队长也不管罗根能不能听进去,一路上生拖硬拽地将罗根拽回罗家大屋。 老队长回到家时,已然过了早饭时辰,但家里的门是锁着的。乡下人除了早晚是很少去莳弄菜园的,别不是去后山山芋地拔草了吧。 老队长和罗根正准备去后山看看,却看见老伴从那边颤巍巍地一路走来,还未近前,便嚷嚷开了:“不得了,不得了!” “又什么不得了了?!”老队长从老伴手里夺过钥匙,一边开门一边道,“成天就知道唔唔喳喳地,有什么事就不知道好好说。——真是人一老话就多,一有风吹草动就大呼小叫,喊了半天也不着边际。” “这回真的不得了了!快进屋,进屋我跟你说。” 老队长根本就没有在意老伴的惊人之语,推开门,将罗根拉到屋里,“快给我们盛饭,饿死了。” “你还唠唠叨叨什么呀!……对了,罗妍罗艳他们有没有消息?”老队长心头一凛,老伴说的不会是……他不敢深想了。 “唉,也不知是哪世造的孽,那个惨哟!”老伴将两碗粥放下,抬手去擦眼窝里的泪水。 “罗妍罗艳是不是出事了?” “先吃吧。吃完你自己去看去。”老伴吸了吸鼻翼,“多好的孩子,怎么一下就……”知道自己已无法控制住那份酸楚和眼泪,她转身进了厨房。 “有什么事你就不能明说?想急死谁呀?!”老队长一瞪眼,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。 “全淹死了,都淹死了哟……”老伴拉长语调,凄凄惨惨。 “什么?!全淹死了?在哪里?”老队长一下蹦了起来,“你听谁说的?” “什么听谁说的?!是谋贵在红旗大桥发现的,现在都已经捞回来了。” “……怎么会跑到那里去?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呢?” 红旗大桥离罗家大屋少说也有七八里之遥,三个孩子怎么会跑到那里去?老队长百思不得其解。 三个孩子在骂完“疯老头”“死老头”后一窝蜂逃到外面,坐在树荫下。热浪一次次舔食着他们的全身,也舔燃了他们对冰棍的渴望。 “姐,哥,好热哟。我们回家吧。”罗艳熬不住那份闷热,站起身。 “回家又有什么好玩?!”罗文懒懒地。 “哥,你不说你能向爹爹要着钱吗?你骗人!”罗艳噘起小嘴。 “这个死老头……”罗文为自己没有兑现承诺而不平,仿佛自尊受到了伤害。 “罗艳,等姐有钱了再给你买,好不好?”罗妍爬起来,哄着妹妹。 “姐,我们现在要能捡到一毛钱,那该多好!”罗艳的脸上笑开了花,托着腮一脸神往。 “罗艳真孬,哪里能捡着钱。”罗妍轻轻拍拍妹妹的小脑袋。 “怎么就捡不到?有一次我还捡到五毛钱呢。”罗艳一拨拉小辫子反驳。 “真的?那你钱呢?”罗妍不相信。 “我给奶奶了,不信你们问奶奶去!”老艳昂着头挺着胸,得意非凡。 “别争了,我有办法了!”罗文突然灵光一现,站起来,“我们有钱吃冰棍了。”他喜滋滋地。 “钱呢?”罗妍问。 “真的吗?哥哥。”罗艳立即抓住罗文的胳膊,急切地问。 “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,那个地方能捡到钱。” “真有地方能捡到钱?”罗妍不相信。 “我能骗你们?!”罗文一拍胸脯,“不过,罗艳,你在家里等着我们。” “我也要去,我也要去!为什么不带我去?”罗艳急了,这么好的事,怎么能丢下她呢,更重要的是罗艳藏了一个心眼:要是姐姐哥哥捡到的钱少一点,那吃冰棍就没有她的份了。 “罗艳,我们得骑自行车去,很远很远的,自行车带不了三个人。”罗文向罗艳解释,“罗艳要是听话不去,哥哥回来给你买两根冰棍。” “不行!我要去,我不要冰棍!”罗艳非常坚定,嗯,想撇下我,没门! “妹妹乖,听姐姐哥哥的话。等我们捡到了钱,会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给罗艳吃,好不好?”罗妍很能循循善诱。 “我要去!我就是要去嘛!”罗艳拽着姐姐的手撒着娇。 “不行!罗艳,你要不听话,我就不买冰棍给你吃。”罗文吓唬她。 “你不买,我就对奶奶说,让你们也去不成!”罗艳噘着嘴,用眼去瞟姐姐哥哥,祭起最后一道尚方宝剑。 “好了,好了,……真是的。你们俩在这等着,我去推自行车出来。”罗文嘱咐她们。 “别让爹爹奶奶知道了。”罗妍吩咐。 “知道。” 责任 道义 良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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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/9/2 16:13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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鸿归(管理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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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九 加重车的坐凳太高,罗文只能右脚穿过大杆去骑,好在三个人的身材都挺瘦弱又是大道,所以罗文也没有感到特别吃力。罗艳坐在前面大杆上,迎着徐徐微风,一路上手舞足蹈。 “罗文,我们要到哪里去?真的能捡到钱吗?”罗妍有点担心,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? “我们上红旗圩。红旗圩知道不?” “就是淹死玲玲的那个圩?”罗妍骤然紧张,“罗文,我们别去了吧,那儿哪有什么钱?” “嘿嘿,罗妍,你不知道,那里有个大缺口,有座小桥,人家(别人)从上面过都得丢下一枚钱。我和奶奶上我姨家,还向里面扔过一个呢”罗文说得洋洋自得,“我们就去那捡钱,我要把我扔的那个找回来。” “哥哥,你为什么把钱扔掉呢?”罗艳奇怪了。哥哥真孬,怎么能把钱丢到水里。 “哪是呀,人家说水里有什么东西,你把钱扔下去,它就不找你麻烦了。” “那你拿了钱,水里的东西怎么办?它不会害你吧?”罗艳眨巴着眼睛。 “不会的。哈哈哈!水里哪有什么东西?!奶奶说,那是骗人的,说就是想讨个吉利。” “罗文,我们不去了吧?”罗妍试探地问。 “没事的,到时候你们俩在岸上看自行车,我一个人下水就行了。” “哥哥,真的没事吗?” “没事。放心。”罗文有点气喘吁吁。 “那哥哥,我们就少捡一点,够买冰棍就行了,好不好?” “好!” 红旗圩的水静静的,浑浊中漂浮着污秽。那个几米宽的缺口上架着一座木桥,木桥是由两个四根树木连在一起的,中间由四根木柱支撑着,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草毡,草毡上有压实的黄土。这是破圩后,刘新屋的人为了方便大家来往而搭上的。 也许是水面的平静和浑浊掩盖了水下的凶险,罗文想都未想,顺着木桥“哧溜”一下便下了水。他没有想象中那样一下水便能触到小山似的硬币,他的脚甚至没有踩到地面,他感到脚下有股冰冰的阴森的感觉,他的心颤了一下,他在木桥周围游了一圈,很快爬上了岸,一屁股坐在圩堤上。 “这里水太深,我探不到底。”他很懊恼。 “那,我们就不捡钱了?”罗艳怯怯地问。 “我们回去吧,罗文,我有点怕。”罗妍苦着脸。讨厌的汗水在她脸上游来游去,像一条条小蛇在爬动。 “没有事情的,有我呢。”罗文又生出了一股男子汉的气概。 “可……” “罗妍,前面还有个老大的桥,那里水浅,钱肯定也比这多,走,我们上那去,好不好?” “好,好,哥,我们快走!”罗艳拍着双手。 红旗桥始建于七三年,当时在这一带可是闻名遐迩。长约 大桥三墩四闸,苔藓叠叠,两岸毛石披坡,偶有乱石浮现。正值丰水时节,水流湍急,抱墩而下,盘旋而去,轰然有声。 罗文呆了,三个孩子立在桥头,聚成一团 “我们回去吧。”罗妍抓住自行车后座往回拉。 “哥,我怕。”罗艳缩在罗文的怀里,不敢去看那翻飞的浊浪。 “……没事,没事,我们只去捡一点。”罗文挺了挺胸,极力不去看那放飞的浪花,将心中那点胆怯暂时抛却;在他看来,在罗妍罗艳面前,自己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自然无所不能无所畏惧。 “罗文,我们不吃冰棍了;罗艳,我们不吃冰棍了,是吧?”到底是小姑娘胆小,罗妍拉着妹妹的手急急地问。 “嗯,哥,我怕。”罗艳眼巴巴地望着罗文,“我也不吃冰棍了。” “不行!我们跑了这么多的路,决不能空手而归!”罗文说得坚定,他向自行车后座扫了一眼,见上面有一根细细的绳子,那是捆东西时的备用绳索,“我有办法了。”他撑好自行车三两下解下绳索,理了理,发现绳子还很长,“哈哈,正好!” “罗文,有什么办法?” “等一会我将绳子拴在腰上下水,你和罗艳抓住绳子站在岸上,帮我拉着。嘻嘻,这样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。”他踹下自行车撑架,“走,我们下去。” “能行吗?”罗妍还是有点担心,“那水那么急。”站在桥上往下一望,都觉得两眼发花,双腿发软。 “没问题,看我的!”罗文打着保票。 罗文将绳子在自己腰上拴了个死结,将一头递给罗妍,嘱咐她在岸上站好,拉住绳子。 “罗妍,你在那,站一个能吃劲的地方,”他用手指了指半坡一个较缓的地方,“我一下水,你们将绳子抓牢点,这样,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。” “好。” “嗯。”到了这个地步,三个人只能齐心协力了。 罗文慢慢试探着下了水,但坡道上的苔藓太滑,好几次他差点滑下水去。 “还是上来吧。”罗妍看得胆颤心惊,“罗文,我们真的不吃冰棍了。” 两个小姑娘铆足了劲,将小脸憋得通红,汗液在脸上恣意蜿蜒。 “你们真是大孬子,”罗文仰面向她们咧开满口白牙,“马上我们就能捡到了。” “万一……万一,我们抓不住怎么办?”罗妍的心一直在嗓子眼蹦跶,急得要哭。 “别说不吉利的话,快吐口水。啊,呸!呸!你们俩也快吐!” “呸!呸!” “呸!呸!” “好了,你们注意了,我要下去了!”罗文双手把着毛石,一步步挪向桥边。 浊浪先是涤荡着他的肌肤,若后撞击着他的骨骼,眼前水流飞泻,浪涛汹涌,裂石碎珠,震耳欲聋。罗文不敢去看,他感到有股强大的力量仿佛要将他从这坡石上拔走,砸向前面那个可怕的漩涡。 他摒住气,两眼盯着坡石,双手抠进石缝,用脚尖小心翼翼地在那里探索。 他的脚趾仿佛感到一枚圆圆硬硬的东西,他坚信那是一枚硬币,心中不由一阵欢欣。 “我找到了!我找到了!罗妍罗艳,你们再下来点,我得把它捡起来。” “真的?好。”罗艳高兴地下到姐姐的位置,而罗妍也向下滑了两步,“罗艳,你就在那站好不动!”她不忘叮嘱妹妹。 “嗯。”罗艳叉开双腿,拉开架势。 “我要下去了,你们拽好绳子!” “好。”两个女孩齐声答道。 但罗文到底不敢两只手都松开,他用右手扒住毛石,左手下水去够那枚硬币。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还是差那么一点点。 “不行,够不上。我得扎猛子下去。”罗文大声提醒,意思是要她们抓牢绳索。 “嗯!”两个女孩再次齐声应道。 罗文缓缓松开手,猛地扎向水底。 罗妍只感到手中绳索一紧,小身子晃了两下,“罗艳,快放手!”她哭了,“我拽不动了,我拽不动呀。” “姐,哥哥……”罗艳也哭了,但她丝毫不敢松劲,两脚柱地,小身子努力向后。 浊浪中罗文的双手在水中挣扎了一下,又沉没了。 “罗文,罗文……” “哥哥,哥哥……” 俩孩子哭着,她们拼尽全力想要将罗文拉上岸。 “罗艳,我,我不行了,你,你放手,放手呀!” “姐,你也放手,我们快去喊人。” “我不能松手,我一松手,罗文就会死的!” “那,那,我、我也不松手!我要帮姐姐、救哥哥。” “罗艳……”罗妍本想说妹妹你帮不了忙,你快去喊人吧,但她突然感觉手中一紧,一个踉跄载向水中。 “姐姐……” 其实,那不是罗艳奔下来拯救姐姐,是绳索的惯性将她从半坡上拽下来,她还来不及发出惊叫,就和姐姐一同没入到滚滚的浊浪之中。 责任 道义 良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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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/10/8 16:15: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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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队长赶到时,罗疯子门前的空场上已然搭起了灵棚,谋安、昌久、谋贵均在场,见老队长来了,都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。 “怎么搞的?怎么会这样?!”老队长并未要别人去回答,他几步跨进灵棚,谋贵跟在后面躬身而进。 灵棚里已经接上了一盏百瓦的灯泡。 昏黄的灯光下,灵香缭绕。劣质的烧纸味充斥其间。 三个灵板一字并排。 孩子们的脸上覆盖着厚厚的黄裱,身上都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衣裳。三双小手经过一整夜的浸泡,此刻在昏暗中散发着阴森的静谧——一种死亡的静谧,一种绝望的静谧。 “这三个大孬子,大概去捞钱了。”罗谋贵轻轻打破沉静,在他看来,这沉寂其实已是一种对心灵的摧残。 “捞钱?!捞什么钱?!”老队长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。 “罗文被捞起来时,手中还攒着一元钱。”平日粗声下气的罗谋贵此时压低着嗓音,好像怕打扰了孩子们的沉睡。 “……人呢?”老队长转身而出。 灵棚外仍然是个白花花的世界。白花花的世界里仿佛一双双白花花的小手,为了避开那份强烈的刺激,老队长将目光调向房屋的阴影里。 “大娘慌过去了,是我去请的张医生。刚打了针,张医生也刚走。应该没大事。罗疯子一个人呆在屋里,也都劝过了。裁缝是谋安去请的,估计一会儿就能到;琚木匠是谋贵去找的,说是吃完了早饭就过来;寿材料已然打电话让人家立刻送来,不过最快好像也得到十点钟;买菜,做饭和其它什么的我都吩咐好了。”昌久见老队长出来,迎上去,递上烟,“谋运谋通我们都打电话找到了。” “多长时间到家?”老队长接过烟。 “还没有准信儿。快地话也要到明天下午。对了,罗根回来了?早上我们去找你,说您和罗根上乡里了。罗苗在哪丢的?能不能找回来?”昌久又帮老队长点上烟。 “……一个猪胞衣!”老队长紧蹙着眉,猛吸了一口烟,恨恨道,“唉,今年……我去看看罗疯子吧。”他摇摇头,仿佛要极力摆脱那份梦魇,“这日子……” 责任 道义 良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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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/7/27 10:16: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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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 罗谋运接到周昌久第二遍电话时,正从东站买完票出来。 罗谋运原本不知道家中老爸到底出了什么事,但他从昌久的焦灼和急切中知道那事绝非寻常,或许…… 虽说他相信老爸的身体,但人一旦上了年龄,也就不好说,万一…… 罗谋运说的万一也非凭空臆测,因为电话里昌久不仅强调要他们回去,而且再三嘱咐两人的家属也务必一同回去;如果不是到了…… 他没有再想。他和谋通都远非挣钱的主,上春的活儿也不见好;但两个女人都表现出异常的兴奋,她们正好借此机会回去看看儿女们;当然,也顺便为儿女们添一两件她们认为时髦而又合体的衣物。 女人的购物天性永远都是难以满足,尤其这欲望后面蕴藏着母爱的给予,所以原先一两件衣物的预算最后在母爱的汹涌下,变成毫无节制的滥购——买完上套买下裤,买完下裤买鞋子,买了鞋子买袜子;买了夏衫买秋衣。如果不是手中钞票羞涩,她们希望洗空整个商场驮回老家,献给自己的儿女。 谋运谋通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们妯娌将手中那点薄薄的钞票花光,均在心腹里叹了一口长气,回家不知又得要花多少钱。看来,上半年就得啃老本。 老伴在罗疯子那帮忙料理,家里的鸡猪喂食便落在老队长身上。老队长在简单地料理完家务后和罗根胡乱喝了两碗稀饭,嘱咐罗根栓上门洗完澡睡觉,便又急匆匆往罗疯子家中赶。 朦朦月色将远处的山包、树木以及罗家大屋勾勒出一层层阴森的轮廓,微风摇着八汊湖中的腥臭一轮轮荡向鼻际,越过头顶,悄没息地向着隐藏在身后夜色中的大枫树聚集。凉意盖过腐臭的气息,不断撞击着老队长近乎麻木的神经。这本是个和平日一般无异的燥热夜晚,老队长却打了几个冷凌,毛发立了几次,泛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;心中竟然掠过一丝惊恐,有心回去加件外衣或者拿上充电灯——只怪自己走得太匆忙——但他到底没有那样做。 不过他还是立住身形,干咳一声,缓缓转身向四周细细巡视了一遍;眼前除了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景致外,别无它物。 老队长在心中徐徐吁了口气,从口袋里掏出烟,打上火,在深吸了一口后,便大踏步地向前赶去。 一路上也并非坦途,几次他都被土包石块绊得惊出一身冷汗,几分钟的路他像走了几个世纪,好不容易看见罗疯子家昏黄的灯火,耳听到那微微嘈杂的人声;就在他暗暗松下那根紧绷的神经时,猛见一个人正悄悄地向着罗疯子家的牛栏移去。 老队长那颗刚刚放下的心“嗖”地一下又收了上来。止住步,双眼微眯——那确确实实是个人,正一步步摸向罗疯子家的牛栏。 “偷牛的!” 一想到偷牛贼,老队长禁不住气冲斗牛。你们这帮缺德家伙,竟然在这节骨眼儿来偷人家的耕牛,还有没有人性?就不怕天打五雷轰,死了下十八层地狱! 耕牛就是庄稼人的命根子,眼下双抢在即……但老队长并未鲁莽行事,他几步抢向罗疯子家的外场,正赶上周昌久从屋里出来,老队长一把拽住,在他耳边耳语几声,周昌久听了这话,也顾不了其它事,返身进屋抄起一盏充电灯,两人悄没声地扑向牛栏。 未及牛栏门口,周昌久和老队长同声厉喝。 “谁?!” “干什么的?!” 周昌久手中的充电灯“唰”,就扫了过去。 “你?!” 灯柱下的一幕差点将老队长和周昌久吓得魂飞魄散。 责任 道义 良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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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/7/28 13:46:3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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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根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拍门声。 是大爹爹大奶奶回来了。 他翻身下床,跨出房门,拉开门栓。 淡淡的月色下,一副模糊矮小的身形立在那里。 他揉了揉眼睛。 那是一个小女孩,齐耳的短发拢着一张脏兮兮的圆脸,赤裸着上身,下身的短裤已然残破不堪,更重要的女孩的一只左臂没有了,只剩下一截白森森的骨头,女孩的右腿上涂满鲜血,一块肌肉外翻由上而下搭拉着…… 此刻,女孩正扑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,一声不吭地盯着他。 “罗——苗——!” 罗根扑上前,他竟没有抱住罗苗。罗苗就那么一闪,又站在他的面前。 “罗苗,你回来了,你回来了!”罗根喜极而泣。 “哥哥,你为什么扔下我。哥哥,你为什么扔下我。”罗苗木无表情。 “哥哥错了。哥哥是孬子。”罗根泪流满面,“哥哥真的错了。罗苗快进屋,进屋哥哥给你弄饭吃。”罗根顾不上去擦脸上的泪水,伸手去拉罗苗。 他又拉了个空。 “哥哥,你不是说要死我们也在一起吗?你不是说要死我们也要在一起吗?” “是的。是的。哥哥说过。”罗根泪流交加,吞声迭气。 “你骗人!你都不去找我了。哥哥,我好怕。我饿。大黄狗老追着咬我。哥哥,你看,你看……”罗苗语气低低地,扬起右腿。 “到家了,罗苗。到家了。再也没有大黄狗咬你了。快进屋,进屋哥哥给你弄吃的。” “不!我不相信你了。”罗苗幽幽地,“你是个坏哥哥,你坏!我得走,我得走!”罗苗车转身。 “罗苗,你不能走。哥哥向你赔不是了。快进屋吧。”罗根止住哭泣,央求着妹妹,一边伸手去拉。 但罗苗一下子就走出了很远,留给罗根的只是一个隐约的背影。 “回来!罗苗,快回来!”罗根跟着撵出去。 罗苗的步伐更快,慌慌张张急急忙忙。 眼见罗苗上了门前的塘埂,突然间一个趔趄,摔进了水塘。 “罗苗。罗苗!罗——苗——!” “罗苗,罗苗!” 罗根“噌”地坐了起来,浑身已经湿漉漉的。房间里墨墨的一片静寂,夜风小心地穿过窗户,透过蚊帐。 他打了一个冷颤,醒了;茫然四顾后立即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,他窜到堂厅,轻轻抽开门栓,猛地拉开两扇沉重的大门。 除了远处隐约嘈杂的人声,朦胧的星空下下,什么都没有! “罗苗,罗苗!” 他跨出门外,喊着妹妹,追随着妹妹的脚迹,奔到塘边。 当他将双手伸向水塘的一瞬间,他的浑身颤了一下,那份清凉终于让他醒了,同时苏醒的还有他的泪泉! “罗苗,哥哥找你来了。哥哥死也要和你在一起。哥哥来了。别怕,哥哥来了……” 他啰啰自语,吃力地爬上塘埂,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村口的那条山路。 责任 道义 良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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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/7/29 16:53: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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